“只要差一个笔画,就变成诀别的诀了呢。”岚咯咯笑着,“诀别的时候却拿着玉玦,到底是会相见呢?还是不会相见呢?真是奇特的悖论啊。”
它想着九个月前岚对它开的玩笑,不禁笑起来。
自从它得到了名字,它就不再以人类以外的形态出现了。
对它来说,拥有名字,即是成为人类,这让它自信心膨胀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整天昂首挺胸的在城镇里走来走去。
最开始,它觉得有些矛盾。
维安的名字对应着维安的身体,辛的名字对应着辛的身体,那么玦的身体该是什么样的呢?
要不要让岚帮忙想一个呢?它苦思冥想了一阵子。
然后这问题势如破竹的解决了。
几乎是理所当然的,它开始用岚的形态走在大街上,没有人怀疑,这实在太完美了。
有着岚的形态和玦的名字的它,在一路上不断吸引男性的目光。以人类的眼光来看,十五岁的岚的的确确是个美人,又处在尚未长成的青涩时期,混杂着单纯与成熟的奇特气质,很是引人注目。
它因此骗到了不少免费的食物,好看的衣裙,搭了不少免费的顺风车,还常常有人帮着它拿重东西。
它自然不会把假装成岚的事告诉岚本人,很难想象岚知道之后脸上会是什么表情,但万一让她不高兴那就不好了。
用岚的形象在不同地方行走的话,也算是让岚看到了不少东西吧。
它一面自我安慰着,一面享受着这个身体的乐趣,好长一段时间在外面玩得不亦乐乎。
那枚玉玦被做成了发饰,在它乌黑的发间轻轻晃着,和市场上大多缀着华丽流苏和珠链的发饰不同,很是简单,连一点雕花也没有。
虽然之前也有过热情的技师和珠宝商人想要将这枚玦缠绕上金线或刻上花纹,但它完全不许任何人触碰到它头上的玉饰。这是只属于它和岚的,绝对不许任何人来污染。
在遇见岚以前,时间的流逝向来不会引起它的注意,它抱着慵懒的心情看着婴儿成长为少年,年轻的女子变成老妪,它从来都是很轻松的,因为这不过是世间的常理罢了。
八年的时光与它存在过的千年相比实在太过短暂了,然而它却能记住每一个细节,它看着那女孩逐渐成长为少女,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它为她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时间,原本一闭眼就可以沉睡数十年,现在却强迫自己八小时就准点起床,完全按照人类的作息生活。当它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已经忘记之前一觉醒来沧海变桑田的感觉是什么了。每次睁眼都看到相同的景色,但确实又在一分一秒的变化着。一切都是那样的缓慢,又是那样的迅速,几乎让它措手不及。
就像是它某一日看见岚向它招手,才发现那幼小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经长高了,身体已经隐约有了美妙的曲线,披肩的长发已经长到腰部了。
岚早成了它呼吸的一部分,又或者说,它心里最重要的部分已经被那总是开心笑着的少女给占据了。
连名字也是。
虽然岚说过,玦是它自己取的名字,但它依旧固执的认为那是岚给它的。
没有那枚玉玦,就没有玦。
这名字是如此的珍贵,又诞生于岚最心爱的玉玦。
岚并非它的束者,即便是这样,它也早已被岚限制了自由。
若她是我的束者那该多好。
它这么想着,下定决心之后要锲而不舍坚定不移的表达自己的意愿。
名字的事不就成功了吗?即便她当初坚持反对,最终还不是给了一个契机。
束者的话也应该这么经常念着,有意无意的透露,再这么磨她几年,说不定她就愿意了呢?
它得意洋洋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为自己的聪明才智骄傲不已。
这几年来,它去了比想象之中还要多的地方,从闲散的村落到紧凑的城市,它甚至到了另一个国家。麒麟森林属于名为笠原的国家,这个国才建立不久,除了远离中心的村落比较安宁之外,其余地方充满了小规模的战乱与冲突。
按岚的话说,人类互相争斗是为了抢夺资源和土地,不同种族如此,不同国家也是如此。只是战斗的规模会随着载体而加大,可以是单人对单人的争斗,也可以是国家与国家的战争。
笠原的南方是协助建国的友邦,名为千叶的大国。明明是笠原的森林多于千叶,却不知为何千叶使用了森林之国的名字。两国的国境内有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湖泊,它们以花泪湖为分界制定了国境线。虽然两国的人在外观上看上去没什么区别,却始终强调着各自所属的领域。
这次的旅行花费了不少时间,它从笠原北部的麒麟森林出发,一路用步行,乘坐马车与船只抵达千叶的首都,为了避过战乱,它不得不饶了一次远路。这使得它比原定计划晚了三个月才回到麒麟山,初为人的骄傲使它抑制了自己想要变形的欲望,它没有使用翅膀,而是以人的姿态完成了旅途。
岚会理解的,并像之前一样原谅它的迟到。
它心情舒畅的沿着它踏过千百次的小道上山,千叶的见闻,想必能让她惊喜万分吧?
它从未想过岚会就此从它生命中消失。
带着满心喜悦,它照常在天悬川旁的花树下等待。
虽然没有约定好时间,但岚每天都会在这里做清晨和黄昏的祈祷,自日出而始,自日落而终。向来都十分准时,不会有一丝怠慢。
然而它已经等了五天,岚没有来。
天悬川日复一日的轰鸣着,似乎天空开了个口子,滔滔银河倾泻而下,混杂着星子与月的银沫。水雾扑散在它脸上,这原本是它最爱的,然而它此时没有感觉。
岚在哪里?她怎么了?为什么到处都感受不到她的气息。
它向草木与天悬川提问,每日来这里吟唱祷词的黑发少女在哪里?她生病了吗?
然而没有回答。
这是异常的状况,它一度怀疑是自己失去了与自然沟通的能力,然而听见风的低语之后,它发现仅仅是天悬川附近的山川草木假装无视了它的声音。
怎么了?究竟怎么了?
它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躁,一次又一次的询问,加重了语气,几乎是在进行强制的精神连结。
然而鸟儿静默着,走兽静默着,树静默着,花草静默着,天悬川一如既往,丝毫没有被扰乱奔流的节奏。
它从不知道时间这样的难熬,它开始盲目的寻找,才终于发现它连竟然承露宫的位置都不知道。
岚反反复复强调过的,绝对不可以接近的承露宫。
它跑遍了森林,寻找了每一片土地,然而没有,什么也没有。
只是那曾经存在过的女孩留给它将近九年的回忆,除此之外再无痕迹。
承露宫消失了,如果它曾经存在过的话。
又或者,这座神宫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过。
不可能这样完美的消失,连一片砖瓦也没有剩下,丝毫的残迹也没有遗留。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回答我?
它几乎对着植物们咆哮起来。
明明知道,却不回答!
她在哪里?岚在哪里?
神宫名为承露,露散于日出。
归者离夕,离者归。
在辗转了十几个日夜之后,它莫名的想起岚曾唱过的一支歌。
承露承露,难道真如歌中所唱的,它已经如露水一般消逝在清晨的曦光之中了么?
岚也是,无声无息的消失,就像是山岚雾霭般飘渺而去。
它尝试在山下的村落中寻找答案,却发现他们根本不知道山中有座神宫。
一次又一次的寻找,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为什么如此焦急不安呢?
说不定这次只是一不留神在千叶多停留了一百年,一座小小的山间神宫自然会消失的了无痕迹,岚也是,也许只是离开了吧?或是早已死去了吧?
何必悲伤呢?何必不安呢?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这是自然之理啊。
弄错时间是很常有的事,之前不也无意之间错过了数十年么?
岚早已腐朽了吧?连骨头都化为尘土,植物们吸收着她的养分,精力旺盛的生长着。
它尝试说服自己,然而这只是徒劳。
在它终于准备放弃的时候,它听到了蒲公英的声音。
不行的,不行的,这座山被封印了,它什么也不会告诉你的。
那些毛茸茸的伞状种子轻飘飘的在半空旋转,随风飘舞,拥有着无根的自由。
是山。
是山哦。
长着白色绒毛的种子们发出细小的叹息,喃喃声逐渐汇合,形成轻微而破碎的言语。充满了断裂的意象和单字,它不得不全神贯注的聆听。
那座山。
神宫。
麒麟山本身。
就是神宫啊。
醒来了。
啊啊醒来了。
一直沉睡着的,却完全清醒了。
力量。伟大。超乎想象。承露。祈祷。水。水声。瀑布啊。
终于,终于醒来了。
山的送葬,牺牲,祈祷,石,石,石,石,石,神器,石。
记得。
它们记得。
草木。
天悬川也。
那个牺牲。
那个女孩。
石的。
牺牲。
它猛然一惊,联系被粗暴的扯断了,这让它一阵天旋地转,然而它没有在意。
岚。
蒲公英们刚才提到了岚。不会有错的,它们的词汇里出现了石,难道是岚常常提起的石头大人么?
山本身就是神宫。
那么岚一定在这山中的某处。
如何到达?要如何才能进入神宫呢?是了,水。天悬川。
每日的祈祷,岚究竟是从哪个方向来的?离开时,她又是从哪个方向回去的?
是了,瀑布。她出现在水边,在水边消失。
为什么一直没有察觉到呢?
这种异样。
天悬川本身,就是神宫的入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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